中国碳票第一村

文_黄莱笙

回头山

出了将乐县城往东，顺着金溪河行15公里，河面安详如镜，倒映着一座蜡炬形状的翠绿山峰，大名叫蜡炬山，小名叫回头山。民间传说，将乐人恋乡，出外闯荡世界时，行至此地，总会回头深深地凝视层峦深处的家园，所以叫回头山。回头山下有一个村庄，叫常口村，居住着246户，共1062人，是一个典型的大山深处的森林村庄。

1997年，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同志来到这里，环视常口村美丽景象，说：“青山绿水是无价之宝，山区要画好山水画，做好山水田文章。”此后，常口村牢记嘱托，依靠生态振兴乡村，频频传出创新之举。党的二十大召开期间，2022年10月18日晚，福建省委新闻发言人向中外记者讲述了常口村“出售空气”的事例，爆出了一个冷门。

森林氧吧的供需机缘

许多人感到迷惑，空气满世界都是，常口村凭什么能卖?

空气是地球大气层中的混合气体，主要由78%的氮气、21%氧气、0.94%的稀有气体、0.03%的二氧化碳和0.03%的其他物质组成。科学研究表明，在这些构成里，氮的意义主要是用于工业品，氧是人体生命所需，二氧化碳是植物命脉。这些组成比例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二氧化碳的占比过分增加时，温室效应就出现了；当氧气含量居高时，优质空气就产生了。常口村的空气售卖，就是在氧气与二氧化碳的变数之中发生的。

大凡售卖，皆有供需双方的市场缘分，而空气从公共物品向交易商品的华丽转身，当然有特定的市场条件。常口村的空气售卖成因，出自村庄自身的天然属性和经济可持续发展带来的社会属性，一边是常口村的供给侧优势，一边是企业发展的需求侧，两侧适时对接，就有了常口村售卖空气的机缘。

我们先看看常口村空气供给侧的天然属性情况。常口村所在的将乐县连续多年居于全国深呼吸资源百强榜首，是“美丽中国·深呼吸第一城”。常口村森林覆盖率92%，远高于全县平均值，林间溪涧纵横，全境都是森林氧吧，其负氧离子含量大大高于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清新空气标准浓度。人们都知道，陆地最活跃的空气造氧体系是森林生态系统，森林植物通过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把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固定在植被和土壤中。据测算，常口村森林蓄积每增长1立方米就可以吸收固定二氧化碳1.83吨以上、释放氧气1.62吨以上。这处得天独厚的森林秘境，终将一方水土的天然属性养成了空气交易的供给侧优势。

我们再看看常口村空气需求侧的社会属性情况。这个需求侧，是在全球经济发展可持续诉求背景下，由一系列制度逼出来的市场行为。联合国为了控制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制定并由绝大多数国家共同签约了一系列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制度，落实相应的强制执行措施，我国也参与并履行。强制性制度规定，温室气体排放大户在没有条件以造林方式消化二氧化碳并增加造氧功能的情况下，应当出资购买森林作为空气补偿。于是，就有了企业购买空气的交易现象，为森林村庄创造了新的市场机遇。常口村适时接纳了这个社会属性的需求侧，让全村森林氧吧弥漫的新鲜空气变成了经济收入。

时势造英雄，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创造的。站在回头山下回眸常口村森林之路，每一片树叶都宛如一首无字歌，吟唱着无尽的氧吧传说。

常口村村头

把空气卖出去

卖空气说起来虚无缥缈，常口村操作起来却是实实在在。

他们拧住了一个字眼“碳”。

当今经济社会发展，已经离不开“碳”。“碳”和“炭”常常被人们混淆。其实，这两个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炭”这个字我国已经用了2000多年了，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说：“炭，烧木余也。”可见“炭”是多孔性物体，指固体材料。而“碳”这个字我国却用了不到百年，是20世纪初从西方传入而创造出来的。在传统的“炭”字旁边加了一个“石”,所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碳”指的是非金属性化学元素，以多种形式广泛存在于大气和地壳生物之中，生物体内绝大多数分子都含有碳元素，碳的一系列化合物更是生命的根本。因而，在科技年代，生物的生命本源用“碳”来表述，“碳”是一个更加广泛使用的生命性字眼。

2021年5月18日，常口村“青山绿水是无价之宝”广场，一场别开生面的颁发仪式隆重举行，三明市市长把一张编号为0000001的林业碳票颁发给常口村村民委员会，碳票上清楚标记着：常口村3197亩林地，在过去5年期间，林木所吸收的二氧化碳为12723吨。央视第一时间报道说，这是全国首张林业碳票。同时，常口村一些村民也获得了碳票。随后，众多主流媒体把常口村称为“中国碳票第一村”。

所谓碳票，即林地林木的碳减排量收益权凭证，相当于这片林子的固碳释氧功能可以作为资产进行交易的“身份证”。它是以林木生长增量为测算基础并依据计量办法换算成的固碳量记录凭证，是具有收益权的实物载体，并以“票”的形式发给林木所有权人，可收储流转交易、可作金融质押贷款、可作资产继承。

随着第一张碳票的发出，大山深处爆出了接二连三的新鲜事。

福建通海镍业科技有限公司收购常口村民委员会林业碳票2723吨。

福建金森碳汇科技有限公司收购常口村民委员会10000吨、村民陈金远4415吨等碳票共18294吨。

碳票的金融现象接踵而至。兴业银行三明分行开出首单林业碳票授信贷款，授信福建金森公司以碳票质押贷款额度500万元。

碳票资产传承的故事也跟着出现了。一些村民嫁女儿，碳票成了珍贵的嫁妆。

碳票捐赠也出现了。金森公司从所购常口村碳票中拿出50吨“二氧化碳当量”捐赠给全国林草碳汇高峰论坛，用于抵销论坛所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约41.8吨，实现论坛活动碳中和。

首批碳票发出一年后，常口村进行了碳票收益首次分红，以现金方式发放给全体村民，每人分得150元。村民十分高兴，不砍树不卖木头却能用林木赚钱。次年，常口村进行了第二批碳票发放。

常口村小广场

“双碳”也是乡村振兴风向标

乡村是基层，但不是低层，基层也能够有上乘作为。常口村因地制宜的碳票之举，创新意义直通国家“双碳”战略层面，又如“一石击开水中天”般造福低碳生活。“双碳”指的是“碳达峰”“碳中和”,是国家发展战略。碳达峰是指二氧化碳达到峰值。我国承诺2030年前，二氧化碳的排放不再增长，达到峰值之后逐步降低。碳中和是指企业、团体或个人所测算的直接或间接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通过植树造林、节能减排等形式来抵消，实现二氧化碳零排放。我国承诺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常口村的“双碳”追求，宛若立起了一座乡村振兴风向标。

高，优，美，实，这四个字如铃铛一般让风向标发出脆耳的声响。高，是政治高度，是学术高端。常口村牢记总书记嘱托，生态文明建设成果累累，引来了经济投资。福建省旅游发展集团在常口村斥资近亿元建设“两山学堂”，打造多功能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教育实践基地。全国林草碳汇高峰论坛开设常口村现场，以“发挥林草碳汇优势，助力实现双碳目标”为主题，探讨碳汇经济高端学术。

优，以“双碳”为导向，优化产业结构。常口村充分挖掘森林生态价值，强化“生态+”与“+生态”理念，大力发展生态工业、文化旅游、大健康经济、林下经济等低碳产业，培育独特的双碳文化、双碳产品、双碳旅游品牌。

美，打造森林特色美丽家园，展开美丽的水墨常口画卷。全国乡村建设工作会议走进常口村，赞叹美丽乡村建设的低碳版本，对他们坚持生态美、打造村容美、致力生活美、注重乡风美的低碳建设充分肯定。

实，把民生置于生态之中来建设，让“双碳”追求造福村民。美生态，鼓口袋，低碳红利滚滚来。集体收入倍数增加了，福祉落在家家户户。每年，村财收入总会拿出26万元以上用于老人低碳生活。

从空气售卖到碳票交易再到双碳发展，常口村探出一条乡村振兴的新颖路子，他们在村部挂了一面横幅“笑口常开”，倒过来念就是“开常口笑”。